【塭仔圳專題 3】社區與怪手:塭仔圳的未竟之路

台大法律法點
5 min readMar 8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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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「瓊林里的女兒」,也是「超人媽媽」

(攝影/林亮茵)

採訪當日,我們來到淑雯姐的家。擺著折疊桌和塑膠椅的客廳一角,還放著2016年選舉時淑雯姐的競選里長的看板,上頭印有「超人媽媽」的宣傳口號。

為什麼是「超人媽媽」,又為什麼會想選里長?淑雯姐說,在塭仔圳重劃區中,尚有許多住戶仍未完成個案排除,意味著在重劃啟動後,仍有居民要面臨迫遷的命運。她說若可以當選里長,就能更大力地去幫助這些有需要的人。至於「超人媽媽」的稱號,則是競選志工以「保護在地」的中心思想,替她發想出來的。淑雯姐笑著說,其實原本還有「瓊林里的女兒」這個以淑雯姐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塭仔圳的背景為出發的選項,只是最終仍以「超人媽媽」為定案,主打淑雯姐從塭仔圳反迫遷運動以來,不屈不撓的形象與精神。

2014年,內政部通過塭仔圳都市計畫主要計畫,部分居民得知即將面臨迫遷,組成自救會,向政府尋求幫助、找議員陳情,淑雯姐即是其中一員。之後亦擔任自救會秘書長,挨家挨戶邀請大家來自救會一同開會。然而草創初期,組織零散,大家參與意願不高:「(成員們)一開始都沒什麼共識,工廠也不願意出來。」 面對不熟悉的行政程序,還有團體內部間的紛擾,內外壓力夾擊下,曾一度讓淑雯姐喘不過氣。

在與政府的交手的過程中,政府曾提出「先通過重劃案,之後再以通盤檢討的方式排除住戶」的方案,試圖使對行政程序不熟悉的居民妥協;又或者,市政府在召開說明會時,挪用居民出席簽到的簽名,作為「同意」重劃的意見調查。面對相關單位奧步層出不窮,自救會防不勝防,需要請教許多專家、學者、反土地迫遷運動者等等的意見。 最後,塭仔圳自救會是在輔大教授顏亮一,以及台大大新社成員的參與與協助下,才得以步上軌道,面對抗爭時始能提出訴求。

坐在眼前的淑雯姐,個頭嬌小,聲音輕細卻十分堅定,隨身攜帶的藍色帆布袋裡,裝有多年來搜集的資料,彷彿隨時遇到他人的提問時,都能準備萬全地應答。女性的身份有讓她在抗爭運動中受到什麼影響嗎?我們問。淑雯姐坦言,一開始大家都會認為自救會的會長應由男性擔任,自己也覺得男生比較有力量。然而,實際上一場運動是否能成功,有時並非只靠一個人的力量。後期運動中如何凝聚自救會成員的信心、維持運動的動能,需要靠的是長久的經營。「我都會去和社區裡的姊姊們聊天呀,跟她們說:『姊姊,妳要來喔,妳不來遊覽車就坐不滿。』就這樣一個拉一個。」淑雯姐挨家挨戶請託,展現了十足韌性。久而久之,居民們漸漸對迫遷議題有了認識,再加上學生幫忙編輯抗爭手冊、開會討論具提訴求、帶頭與政府溝通⋯⋯,五年下來,塭仔圳的迫遷運動,漸漸累積起龐大能量,終於在2017年激烈抗爭後,爭取到在都委會列席參與的權利。

不是「刁民」,更不是「暴民」

(攝影/林亮茵)

「台灣的重劃制度學自德國,卻和德國完全不一樣。」前大新社社員,也是後來塭仔圳反迫遷運動一員的吳俊奇說道:「德國的重劃會畫好幾個版本,讓居民選擇。也會舉辦會議、培力工作坊,跟居民進行討論和修改,甚至連哪幾棵樹要保留,都會清楚地畫出來。」相反地,台灣的重劃常常是政府、公務員或委外公司現地實勘一、兩次後直接畫圖。這樣逆行倒施的結果,時常讓居民在最後一刻才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將被拆除,引起更大的爭議。

居民要的不多,只是和政府「溝通」的機會而已。「有時候我們會覺得,好像許多人很難溝通,或是有人會認為『很多人素質就這樣』、『民眾都不懂』,所以沒辦法改革,但有時是政府沒花心思去溝通。」吳俊奇說:「抗爭的居民不是『暴民』,把想法好好說出來其實不見得會對立,事情反而會有進展。」

吳俊奇也特別提到抗爭活動在網路上的型態。他說,臉書上是一個場域,在現今的社會中對於文化宣傳極為重要。然而,很多事情是無法在網路上發生對話,是要在「實際接觸人群」、「面對面」時,力量才能被凝聚、氛圍才會改變,事情也才得以有所進展。舉例而言,自救會成員原本的利益、政治立場並不相同,卻也是在討論迫遷議題的過程中,漸漸發下成見,進而達成共識。

「現今的年輕人的確面臨極為艱困、令人灰心的處境,但,從事某些運動、提倡理念時,不需給自己太大的壓力,就是盡力而為。」他說。

塭仔圳的未竟之路

2020年,塭仔圳重劃案即將啟動。抗爭到此結束了嗎?淑雯姊說,她仍在盡力協助尚未被排除的居民進行個案變更。2019年12月底,塭仔圳自救會也成立了大會,今後將以「地方互助、文化傳承」的目標,繼續經營社區。

塭仔圳這裡就像一座大大的舞台,世居百年的家族、城鄉移民、工廠業主、政府官員在這裡各自扮演彼此的角色,而他們身後的社區與怪手,也並非相互對立。探究重劃的本意,便是透過溝通與交涉,共同尋覓出一條共榮發展的道路。而這條路,還沒走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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