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：周聖維、郭冠霆、林瀚雲
學士帽，本應在霖澤法學院，那塊刻有霖澤館的紅杉色木牌前，被拋擲在空中；畢業生，本該在國際會議廳，和同學互道珍重。突如其來的險峻疫情，襲擊了我們賴以維生的寶島。情況就如同阿爾貝・卡謬的《鼠疫》 — — 在這種極端孤單的情況下，終於沒有人再指望鄰居來幫助自己，各人都是心事重重地獨處一隅。假如我們中間有一個人偶爾試圖在人前談上幾句心裡話，流露出一些情緒，那麼不管對方回答些什麼，其結果十之八九都反而會刺傷他的心。
而在這樣一個紛亂的時刻，法學院的畢業生，卻用一個個視訊畫面打造出一扇扇比鄰的窗戶，讓友誼的風帶走居家隔離的孤獨；讓希望之光照向絕望幽谷。台大法律系的畢業生，用新科技克服缺席的無奈 — — 以直播完成了畢業的儀式。
時代創造青年、青年創造時代 — — 陳聰富教授致詞
6月9日下午，隨著司儀一聲高喊「教師進場！」小畢典開始了，陳聰富院長與林仁光、王皇玉兩位副院長依序走入霖澤國際會議廳，對著走道兩旁揮手，可是走道兩旁卻沒有傳來往年熟悉的歡呼聲，偌大的國際會議廳，空無一人。
「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畢業典禮。」接過麥克風之後的陳聰富教授開頭便這麼說道。與往年不同，因為疫情的緣故，今年的小畢典畢業生並沒有辦法出席，只能透過視訊的方式在百里之外，看著近在比鄰的螢幕上，一格一格地浮現出熟悉的臉孔。「很多人參加畢業典禮，是希望能與大學同學最後聚一聚，互道珍重再見。」在畢業之後，曾經的同學們各自四散紛飛，或許三十年都沒有緣分再見一眼，而畢業典禮，本應是同學們互見最後一面的時刻，但此時此刻，卻連再望最後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，「你們只能在虛擬的網路上道別，在現實的生活中各自散去。」聰富如是說。
「我們還是要樂觀以待」，聰富教授笑著說，今天是畢業典禮，無論發生什麼事，還是要向各位同學們恭喜，「你畢業了」。這個時候，四年的大學生活在有沒有像跑馬燈一般從腦海中湧現呢？教授問大家，第一天走進台大、第一次排隊上民法總則的回憶，應該還記得吧。不過一轉眼，四年就這麼過去了，而未來的時間，只會流逝的更快、更讓人猝不及防，「所以請你們再來要好好把握時間、不要害怕也不要遲疑，勇敢的向前進。」教授勉勵大家，「你們要把困境變成順境，逆風而行，才能順風而起，即便在等待的時刻，也可以變成轉變的時機。」
現今疫情肆虐的時代，經濟蕭條，機會變少，等到走過千瘡百孔之後，後浪卻又將席捲而來。雖然身處環境險惡，教授仍然希望也堅信06的畢業生們，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時代，並用一份理想，加上浪漫的情懷與務實的精神，持續為台灣的自由民主法治奮鬥。
「不忘初心。」
台大法律，就像一間咖啡館 — — 林仁光教授致詞
接著輪到林仁光教授上台致詞。教授將台大法律學院比做一間知名的「咖啡館」，並將學生比做「從未光顧過咖啡館的顧客」，初入咖啡館，不知如何挑咖啡，可能詢問學長的意見，也可能和同學一同挑咖啡。「我們有來自歐洲有名的義式咖啡，我們有日本虹吸式的咖啡，我們當然也有美式咖啡。所以來到這裡，你可以品嘗的是世界上各種最好的咖啡。」在大學生涯中，不論是選擇修習了哪些科目、參加了哪些社團，大家都在依著各自的喜好，挑選適合自己的咖啡。而經過四年，如今大家學成了，已經成為知名的咖啡師，準備推開咖啡館的大門，走進社會，品嚐人生旅途上的每一滴甜、淡、苦、鹹。 在致詞的尾聲，教授親自唱了一首歌——〈老師，斯卡也答〉做為結尾。「現在郵筒隨時就在我們的身邊，同學只要打開電腦便能寄信，可以隨時寄信回來，讓我們知道你在外面過得好不好。」正如〈老師，斯卡也答〉歌詞中「走過山下，別忘了上山來。」
如果我是向日葵，我不勉強開成玫瑰 — — 畢業生代表黃脩閔致詞
在教授致詞過後，緊接著為畢業生致詞的環節，首先致詞的畢業生為法學組代表黃脩閔，她手抱娃娃說到，在兩年前以系學會長的身份參與小畢典時，當時看著台上的學長姐，就已想像過兩年後自己在畢典對著大家講話的樣子。「沒有想到的是，現在面對的是螢幕，還有，甚至沒有機會穿上學士服的自己。」她相信大家在面對線上小畢典時，必然是十分驚慌失措的，「我們總是需要一個儀式感，去告訴自己，我們又跨過了一個階段。」
但她也期許大家，在感嘆著疫情與線上小畢典時，仍然要意識到相較於社會上的弱勢群體，還能透過手機、電腦與彼此聯繫、還有資源與動能調整生活的我們，已是較為幸運的一群。脩閔強調這些並沒有比較不幸的意思，也沒有要將所有同學劃分在相同的社會地位下，更沒有忽略在每位同學底下各自面臨生活與未來的壓力、無法掙扎的焦慮，「只是仍想用自己的經驗，在這樣的場合，當一隻烏鴉，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。」在社會上有許多不幸的事、辛苦的人，當我們審視自身的困難，並將目光移向他們時，脩閔說道：「我們會更能理解，生活縱然如此慌亂，我們都值得一個鼓勵，他人也值得一份同理。」
台大法律，B06，四年來在這塊招牌底下，雖然各自擁有著生活與不同的追求，不過脩閔提到，因為時代的因素，在無形之中會有某些時刻，讓原本在偌大的校園內四散的同學們有了那麼一絲重疊與共感。像是2018年一同關注大觀社區迫遷事件，模擬協調會與系上攝影展；年底公投浮現出不同世代間溝通的不足、觀念的南轅北轍。2019年活大與地下街的連儂牆和校園內的反送中晚會；同年系學會號召立法院門口挺同婚、5月24日同性婚姻法律通過的雨過天晴。2020年大選與罷韓，還有武漢肺炎的風暴、空蕩蕩的校園。「我們共同經歷了這些二十、三十年後講起來，可能都琅琅上口的重要時刻。」脩閔想，大家心中對於這些一路走來的記憶，應該也都是抱持著複雜而一言難盡的心情去體會的吧。
「縱使有這麼多事件發生在我們周遭，我們或許感到不公，也或許已經麻木，又或許，我們開始擔憂個人的未來，已無從去關心社會，只是想要以法律為業混口飯吃。」升上大三大四之後，隨著國考的到來，脩閔提到大家常常戲稱法律系為考試系，但是考試教導的，只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找到問題的爭點，並詳細列出各式實務與學說見解，最後再粗糙的下一個法律判斷，這不禁讓她反思：「忽略損益比的特性，而只是粗糙地做出某個決定，卻會直接影響一個人，這是對的嗎？」她提醒自己，也提醒在其中掙扎的大家 — — 「我們筆下所採取的每個見解，我們未來真正做出的某個決定，都會影響到別人。」
最後脩閔想送一句柯佳嬿說過的話，給所有的畢業生們，「這個世界會對我們有某些期望，但我們可以用自己的頻率，長成自己的樣子。如果我是我是向日葵，我不勉強開成玫瑰。」［註1］在大學四年裡，總會有低潮、總會有難熬的時刻，可不論如何，這些痛苦總會成為過去。現在，來到了畢業典禮，在向師長、父母、同學致謝的同時，也別忘了好好告訴自己，「你做到了」。
「我始終認為，畢業快樂，是說給自己聽的；珍重再見，則是放在心裡好好貫徹的。」脩閔這麼說到。
法律就像隱形的翅膀，帶著我們飛越所有障礙 — — 畢業生代表崔家瑋致詞
帶著學士帽，書卷氣息十足的財法組畢業生致詞代表 — — 崔家瑋分享了法律帶給他的改變。「讀法律系確實會改變一個人的生活，你會開始對恐龍兩個字感到敏感，但是也會開始以此自嘲。 你有時會因為這個科系在主流社會擁有的光環感到驕傲，但當有朋友的弟妹要來讀法律系時，你會跟他們說：『塊陶。』」家瑋曾認為讀法律會擁有解決社會問題的能力，可是在接觸之後，才發現限制遠遠比起力量來的，「學法律並不會改變社會，反而是法律本身常常被社會所改變。」
但是他也在學習法律的過程中，開始能用不同的眼光去認識世界。法律是一種界線，對事物的加以限制，而他學習的是那條界線到底該畫往哪個方向。接觸法律之後，家瑋開始能對社會議題提出自己的獨特見解，同樣地，他也體會到法律應用於社會議題的困難與限制。然而，在矛盾與成長中他想通了一個重要的道理，「那些他以前景仰的法界前輩不是因為讀法律而發光發熱，而是他們用所學解決困難的問題。」因此，他將這些矛盾視為法律人解決問題所必須遇到的困難。他相信，在法律系四年的所學，除了能在社會議題上有所貢獻，也能用來解決生活中的問題。至於解決問題的困難，「拜託，我們都能夠在早上六點起床搶民法總則的座位，在早八的博雅聽民事訴訟法，克服期末考等於學期成績的恐懼，度過將近一年，甚至還會延長的國考生活，我相信我們會有勇氣跟毅力做到這件事。」
最後，崔家瑋用歌聲與一句話總結自己的演講，「法律就像隱形的翅膀，帶著我們飛越所有障礙。」
你的歲月靜好，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— — 畢業生代表謝宗翰致詞
「先說了，我沒有要唱歌。」司法組的致詞代表謝宗翰一開場就用幽默的口吻讓人莞爾一笑。
「很感謝大家排除萬難，參與這場成行不易的線上畢典。」宗翰說，在畢業前面臨突如其來的疫情，還沒來的及收拾好畢業的心情，工作、學業、朋友與家人，這些習以為常的生活就都陷入了混亂，「我們在兵荒馬亂之際匆忙拾起四年經歷的種種，希望趕在2021年的夏天留下紀錄。」但在小畢典這個場合，大家還是出席了，帶著各自的回憶，編織成06離別前的一張大網。
而在這個離別的時刻，宗翰以自身經歷為出發點，向在場的所有人分享從初入法律系到現在完成所學的過程中，對於平等、對於正義的實踐，以及社會的理想，經歷過了哪些轉變與沉澱。在剛入法律系時，一件件社會事件與校園內曾經存在著的威權，吸引著目光，「我們會為了3年前公投的結果落淚，在留言區打著『你們不要哭，我們沒有錯。』⋯⋯我們會開始關心起自己所身處的校園曾經歷的威權事件，因而有了四六事件以及言論自由日的聲援。」但隨著接觸法律越深，對於這些規則建構出的司法制度在實然上的落實更加了解，看見在其中存在大大小小的不平等，宗翰說，有時候我們會從這些規則中走出，走到了社會大眾的對立面，捍衛自己堅持的價值。但是在日常之下，那些身處在「非日常」的弱勢者們早已為此受苦受難，樂生拆遷、南鐵東移，一幀幀社會圖像從最底層浮出，看著他們，宗翰說：「我們也開始思考，一開始進到法律系所呼喊的那種正義或平等，到底指涉的內涵是什麼？」
不過，這些日子以來的所見所聞，多少也各有收穫，宗翰引用了網路上的梗圖來比喻，「最近網路上流傳著一張梗圖，說我們出生遇到了921，幼稚園有SARS，國小有H1N1，成為國中會考白老鼠，好不容易度過高中三年，卻又遇上COVID-19。」這像是編年史般的記錄，宗翰說道，就如在法律系四年下來所有學習、聽聞與見識的一切，雖然這一切仍然不足以自豪的說已經十分足夠，但或許會在某個時刻，浮現出了然於心的微笑。
法律作為橋樑，牽起了個人與社會，而身為法律人的我們，宗翰說道，雖然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會再並肩前行，但大家仍是在用各自的方式彼此努力著，「所有人都以不同的形式，在社會的前線奮鬥，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的人生奮鬥。」希望大家四年來的所學，足夠讓自己為身旁親人友朋的幸福而努力著，當然也別忘了留一份幸福給自己。
「你的歲月靜好，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。」［註2］最後，那些默默付出的人，同樣值得我們謹記。
當我們走在一起 — — 王皇玉教授致詞
整個典禮的壓軸 — — 眾所矚目的王皇玉副院長上台了。王皇玉教授一開口便展現強大的舞台氣場，將典禮的氣氛變得輕快愉悅，就如同教授平時的課堂。透過分享自身考場失利與算命的故事，向同學提醒尋找一種良好鍛鍊的重要性。她覺得每個人在競爭激烈的台大法律中，有時多少會感到失落與失望，因此適當的舒壓是非常重要的。她提到，當她備感壓力的時，會選擇去游泳、去做瑜珈，因為在水中，能夠不思索任何煩心的事而專注在當下的鍛鍊目標。除此之外，從泳池脫身後，她也總感到一股新生的力量。教授在演講的最後，也向同學獻上一首歌曲-蘇打綠的〈當我們走在一起〉，希望在畢業前一刻，為當今同學們沉悶的隔離生活增添一點色彩。
結語
畢業，是一個階段的結束，也是一個新的開始。每個在台大法律咖啡館學成的咖啡師，將把自己所調配出最好的咖啡，讓世人細細品嘗。但是在真正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咖啡師前，畢業生還得透過畢業典禮說一聲 — — 老師、同學，斯卡也達。
後記
在小畢典中，師長與畢業生代表的致詞總是最引人目光、令人動容並帶來省思的，不過，今年因為採用直播的方式進行小畢典，畢業生們在直播間文字頻道的互動，成了為活動增添趣味的部分，例如為當天生日的同學刷下一排「生日快樂！」或者在師長致詞提到咖啡時留言道：「我朋友XXX很會泡咖啡。」還有在畢業生代表致詞時許多人一起敲碗「想聽XXX唱歌」、皇玉教授在台上獻唱時持續鼓譟「XXX幫皇玉合音」等等。除此之外，為致詞同學加油打氣、在教授上台時螢幕上湧現的愛心與拍手表情符號，也都是小畢典當天留下的點滴。
一下午的小畢典雖然時間短暫，但這些有趣的互動，將永遠留存在這場盛會，以及畢業生的記憶中。
最後，新聞部祝各位學長姐們畢業快樂！
註腳
［註1］本段話最原初的出處為柯佳嬿於IG上之貼文，後經 Vogue 網站作者Jasmine Lee 於文章中引用，本篇報導採用的文句樣式為後來Jasmine Lee 引用的版本。Jasmine Lee ，用自己的頻率，長成自己的樣子！柯佳嬿：「未來永遠不確定！我會讓心保持彈性，接受每一秒鐘的變化。」，Vogue，2017 年 9 月 5 日，content-35654（最後瀏覽日: 2021 年 6 月 16 日）。
［註2］出自反送中運動中相當有名的一句話。
